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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青裳小笺》 (第7/7页)
一夜。 反正就算露宿一夜,也没人来管自己。 于是,他突然就不是那么想去找谢云流了。 想见,又不太想见,竟不知道,到底想还是不想。 然而,露宿一夜是不可能的,不知过了多久,从客车离去时的路上,靠近了一辆拉货的板车。车上还有残余的煤屑,细碎漆黑的,顺着它碾过的轨迹零零散散的下坠,像隐约的路标。它去时载着什么,不知道,但是现在,他要载着李忘生回来了。 船山坳是一个稀稀疏疏的村子,有山,也有树,住户散落在山和树之间,许多的合欢树,宛若温软的浅粉云霞,篱笆后种着柔白色的重瓣栀子花,花的气息甜而绵密,船山坳被笼罩在了一汪香粉当中。 李忘生拉着行李,从板车上挪下来,天开始变暗,他忽然觉得一阵头昏眼花,扶着道旁的合欢树埋首吐了一会,却什么都吐不出来,胃里空空如也,他恍恍惚惚的,这才想起来,从早上开始,他就没吃多少东西。 赶车的车夫连忙在他的后背上拍了几拍,李忘生摇了摇头,靠着树喘了一会气,“……没事没事,谢谢,不过,这里有没有什么能住下的地方?” 船山坳北边是一片河滩,原先有一处渡口。62年修水渠的时候,好几次挖沟引流,后来那段河淤了,不能过船,来往的贩夫走卒也就没了,渡口的小店改成了杂货铺,但还留着两三间从前供人投宿的瓦舍泥棚。 炊烟丝丝缕缕从烟囱里飘出来,云霭朦朦胧胧,缓缓从远处的山间起了,杂货铺老板家的儿子在门口蹦蹦跳跳,拿着一根树枝在沙地上圈圈画画,手却顿住了好几次,似乎再也画不下去,便用树枝涂平了,再画,又再涂。 李忘生已经饿过去了,这会反而不再觉得饿,他站在门口,看着孩子手里的树枝在沙子上来回移动,李忘生侧头认真端详了一会,才知道他原来是在地上划字,划的是李白的《静夜思》,床前明月光,疑是地上霜。但他每每写到“霜”字,就再也写不动,想是不记得“霜”应该是怎么写的了。 李忘生走过去,弯下腰看他,轻声问,“我写给你看吧?” 那孩子抬起头,盯住了李忘生,黑白分明的眼睛闪动了几下,也没说话,李忘生以为他不愿意,下一秒,孩子便怯怯地将树枝塞到了他掌心里。 李忘生低下头,笑了一笑,随后拿着树枝,在沙地上一笔一画的写起来,他一面写着,一面念道,“霜。” 孩子站在他身边,也跟着他念,声音浅浅的,“霜。” 李忘生刚写完,老板娘在屋子里叫他,烟囱里的炊烟渐熄了。 李忘生将树枝还给孩子,孩子小心翼翼地接过来,仰头看了他一眼,接着转过身,跑走了。 李忘生的饭是另外给做出来的,米粥煮的很黏稠,还有两碟小菜,甜酱萝卜干和苋菜拌炒虾皮。 船山坳里很少见到外人,像李忘生这样的大学生更少,故而老板娘的话也变得多了,门口晃起了一盏晕黄色的灯,她坐在门口的凳子上,给她的丈夫纳鞋底,说起一个月前,也有几个城里的学生来过,在渡口嘻嘻哈哈的停留了大半个下午,也不知在干些什么,天擦黑了,来吃了一顿饭,又借走了家里的一口小砂锅,如今还没还回来。 她的口音很重,但李忘生还是可以听得懂,他手里的筷子猛地碰着了碗底,筷子浸在粥里,不受控制的在碗底使劲的划了几下,李忘生张了张嘴,有些话马上就要问出来了,最后却没有问。 他反倒问了一句不太相干的,“前些日子的雨下的大吗?” “大啊,怎么不大?”老板娘侧过身,用锥子尖指着墙上成片成片快要干涸的水痕,“村里以为要发洪了,商量着说快点搬到东边山上的爷爷庙里,就是没想到这雨来得快去的快,没搬成。” 话音落处,刚才在门口写字的孩子噔噔噔的跑了进来,他跑得太快,险些撞在门框上,老板娘叫他慢点,举起鞋垫作势要打他。 孩子在李忘生的桌边停住了,他捧着满满的合欢花,轻轻张开手来,将花朵软软的堆在了李忘生的右手边。 “给你的。”他小声说。 那一簇合欢花有全开的,有没开的,花丝束起,似开非开的模样,很像是心事。 书中说合欢花可疗忧愁,又说是可解情思。 可关乎于人的心事,当真是花能够治得好的么? TB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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