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低头送他们到门口。屋子里暖,她身上穿得单薄。可已然是入了冬,外头是冷的,风一吹,她嘴唇倒先紫了,却执拗着性子非要送到门口。沈仲凌塞了一卷钱到她手里:“让mama给你做几件冬衣,仔细冻坏了身子。”声音里头是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来的。晚香长这么大还没遇上说这样贴心话的人,眼眶子一热,眼泪就开始打转。那楚楚可怜的模样,更让他觉得是婉初的影子在晃。他不忍再看,坐了车走了。mama提着大袄给她披上:“小姑奶奶哟,你可得注意着身子!这一位看来是看上你了,mama看你的好日子那是不远了!”晚香把衣服揽紧了,又望了望绝尘而去的汽车,眼神是又带着希望又带着渺茫似的失落。沈仲凌的车在婉初的院子门口停了下来。此时街上开始有零星的人路过。门是新刷的朱红的漆,门环是锃亮的黄铜环。这条街曾经一半是傅家老王爷的府邸,后来家散了,房子都卖了出去,有的重建了,有的成了别人家独立的园子,都改头换面了。风是严冬里头刀子似的冷风,仿佛是在脸上割一样。婉初这时候也冻得不轻,在屋子里烤着火。那炭本是静静地燃着,突然就爆了一下。她仿佛被什么牵动一样,走到大门去,轻轻拉开一条缝。外头是安静的街道,空气里好像有汽油燃烧后留下的一丝气味。她又把门合上。只是她不知道,拉开门的前一秒,沈仲凌的车刚刚离开。有许多的人和事就是这样不断地相逢、错过,然后在春花秋月里各自舔舐着隐痛,从今后,人事苍茫两两无关。婉初挖了整整一个晚上,那地似乎都没有深多少。她很是有些气馁,不知道地底下到底埋的是什么。万一真是成箱的金子,那么她说什么也没法自己带出去。第二日,叶迪提着食篮给她送饭。婉初怕他看到挖掘的痕迹,便没放他进来。谢过他,接过食篮就又把门闩上。篮子是乌黑的提篮,上下三层。一层是精致的糕点,一层是三明治,一层放着玻璃瓶子装的牛乳和果子酱,都是热气腾腾的。婉初累得肚子也饿了,几乎都吃下去了。也不知道是不是饭烫的,心和身都渐渐觉得暖了。吃了饭休息了一会儿,力气也归了来。天光大亮了,也能看得仔细,她接着在海棠树底下挖。快到中午的时候,终于从地底下挖出个油纸包来。层层叠叠的油纸裹了七八层,才有一个檀木匣子现出来。这个匣子她是有印象的,这是母亲从姑苏老家带来的东西。盒身四周刻着吉祥纹,面上雕着和合二仙。一个捧荷花、一个捧圆盒,取的是婚姻美满和谐之意。婉初有时候会遥想当年那个姑苏俞家的二小姐,带着一只手提箱和些许爱物,千里奔波到父亲那里的时候,她脸上合该闪着光,跳动着喜悦,为着自己的爱情,为着自己的勇敢。母亲自小饱读诗书,又怎么会不懂“聘则为妻奔是妾”?那首诗句句可不都写的是她?“终知君家不可住,其奈出门无去处。岂无父母在高堂?亦有亲情满故乡。”只不过是不信命,又太信自己,觉得自己终究不同于别人,觉得那人终能止步在自己这里。可到头来她换来的不过是一生负气,远走天涯四海茫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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